杨柳依依
2012年11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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取材于谢富恒先生和沈曾蕙女士的故事,两人跨越五十年缠绵曲折的爱情,经历了甜蜜的花前月下、痛苦的生离死别、伤感的朝思暮想、绝望的以身殉情、焦心的寻踪觅迹、痴情的念念不忘、神奇的不期而遇……
上世纪九十年代初,沈女士病逝,美国的中英文媒体报导了他们的爱情传奇。
诗曰:
长堤翠柳爱芳娇,挥泪一别万里遥。
直教半生相恋苦,重逢缘满竟香消。
幽兰
遂园沈府院庭深,碧瓦红檐大宅门。
画栋雕梁楼阁秀,奇花异卉吐芳芬。
有女园中渐长大,明珠璀璨沈家珍。
温婉恬静又乖巧,一颦一笑见清纯。
就读泰勒洋学府,锦瑟华年十五春。
气若幽兰出旷谷,颜如美玉画中人。
苗条伏起形初现,皎目清眉樱桃唇。
亮丽飘柔波浪发,青蓝短褂暗格纹。
婷婷秀立春风里,袅袅飘盈百褶裙。
止步行人专注目,忘情失态语无伦。
举步回身佳丽中,无颜佳丽怨双亲。
扶风飘逸须眉侧,魂倒须眉转目频。
丹青寄意执工笔,妙指轻弹抚键琴。
歌赋诗词吟美韵,莺声缭绕入青云。
学业女红兼品貌,多才多艺多芳闻。
名花独放仍无主,只教男儿步后尘。
相爱
高年学长谢公子,气宇轩昂貌不群。
健硕修长身手敏,雄姿倜傥性情真。
才调秀出习有作,挥毫泼墨即成文。
笑谈儒雅生风趣,出口成章经满纶。
湖碧溪清校园后,荷亭柳岸波粼粼。
石桥木廊通幽处,杨柳依依拂绿茵。
青枝千条叶万片,盘根结固不可分。
人称此乃相思树,瑶阶曲径觅知音。
树下初识沈家妹,钟情一见暗倾心。
春潮涌动不自禁,此美可遇不可寻。
妹前不曾分明语,日行思绪乱纷纷。
夜寝思妹妹不晓,辗转反侧无安魂。
人约向晚杨柳下,小桥流水寄温存。
花前絮语献玫瑰,月下吟风重殷勤。
柳梢头上夕霞浅,春心幽会近黄昏。
流过深空银河远,夜阑人静数星辰。
鸳鸯追逐展双翅,情侣双影对一身。
不闻不问浑闲事,长堤柳下热恋人。
春感冰霜雪融化,秋悲花落怅无垠。
光阴荏苒流寸寸,寸寸凝情百丈深。
细语良宵情脉脉,山盟海誓动乾坤。
风轻云淡情切切,两下相约缔婚姻。
从军
日寇侵华战祸起,野蛮之旅出无名。
长戈铁甲践华夏,暴戾凶残最血腥。
百姓流离失住所,哀鸿遍野向天鸣。
生灵涂炭焦土热,号恸震天天欲倾。
战报频传国势险,军民血肉筑长城。
谢郎愤起激壮志,浩气凛然大义明。
执笔檄文讨倭寇,掷笔从戎投军营。
国军旗下入黄埔,飒爽英姿新学兵。
是日诀别沈家妹,戎装威武待远征。
恋人自古离别苦,凄婉缠绵无限情。
郎前拟问归期有,未语先咽终不成。
低泣涕零泪似雨,大珠小珠落不停。
征战古来几人免,投躯火海岂全生。
此别难料生与死,愿化长风随君行。
君如沙场身先去,我做苍松伴英灵。
君若厮杀挂重彩,我花血染战袍红。
但盼得胜还故里,凯歌高奏赞英雄。
依依难舍吞声泪,越近别时意越浓。
情深深处反无语,却是无声胜有声。
千里送君终有别,伊人望断夕霞中。
相思
出师转战八百里,辎重骡马不停蹄。
战士轻装兵贵速,兼程日夜赴前敌。
一渡支江波浪涌,二防湘赣兵回西。
三出佯动牵敌旅,四守城池立旌旗。
军行途遇相识者,口信附书未婚妻。
休整寄思托信使,烽火连天鸿雁稀。
征战苦也相思苦,一怀愁绪溢春池。
从军日远音信少,郎驻何方妹不知。
人传郎在保武汉,驾雾腾云向西驰。
露立倚风独怅望,千军过尽皆不是。
又闻郎战粤汉路,落定硝尘举目迟。
却见壮士身已死,魂断梦回枕被湿。
想郎日日茶饭减,思郎夜夜无安席。
不尽春泪滴滴下,无边情爱缕缕丝。
恰似滚滚春江水,以泪逐流流更急。
又似离离原上草,疾风急雨更萋萋。
泪写相思画杨柳,杨柳无力垂千枝。
清池涟漪相交汇,万片翠叶春泪滋。
戎装青年威风立,少女婀娜逸秀姿。
情人柳下画一对,佳偶天成地配之。
书情画意何处寄,无省无县无地址。
战事频繁何处问,盼书盼信盼消息。
消息沉沉杳无信,苦海茫茫两支离。
飞欲飘飘郎君觅,千嶂重重不可及。
上有天高万险阻,双飞比翼遥无期。
下有地远交通断,两枝连理待无时。
春愁秋悲经年苦,君心我心同依依。
人隔千里遥相忆,相思相恋无穷极。
战死
得令谢郎任团长,南征北战正犹酣。
临危受命守山隘,数倍日军欲破关。
设防备战工事固,掩体堑壕防线坚。
养精蓄锐枕戈待,誓心浴血最前沿。
大战前夕万物寂,谢郎提笔展书笺。
不写军中征战事,不提生死瞬息间。
只问家珍寒与暖,只报无疾与平安。
再叙相思日夜念,佳期可盼快团圆。
重炮声声震地动,硝烟滚滚与天连。
敌兵重重卷土上,枪刺铮铮冷光寒。
布阵运筹帷帐后,身先士卒向敌前。
阵地三失复三得,厮杀数日火光天。
枪炮杀声渐稀落,硝烟散尽艳阳残。
尽目两军全师殁,残烟断火血成湾。
友军驰援接战场,但见官兵无生还。
上报一千将士死,致敬鸣枪悼谢团。
当地乡亲施善后,民夫哀恸涕泫然。
可怜父母膝下仔,舍命他乡战乱年。
殉情
忽报飞星传噩耗,沙场谢郎身殉职。
几曾假以君身后,岂料今朝竟是实。
天塌地陷肝肠碎,椎血痛哭难自持。
朝哭君去未相见,暮泣君亡未嫁时。
不知身葬埋何处,立冢悼君傍月池。
幽冥烛焰风中栗,玫瑰后衬劲松枝。
行行热泪袖衫湿,念念口中似有词。
词中有爱说不尽,人间天上两心知。
词中有情倾不尽,一泻千里破长堤。
词中有悔数不尽,催忆思人追往昔。
词中有悲诉不尽,千古哀思不能释。
词中有怨道不尽,来生还做有情痴。
词中有苦吐不尽,深闺自闭夜悲啼。
词中有恨泄不尽,生死永隔无后期。
山盟虽在人不在,海誓犹耳终不移。
生死难为留君住,黯然心晓永别离。
郎君取义身先去,我情所在为谁施。
莫若逐君征战死,省得顾影枉相思。
起身独向梳妆镜,妆毕凝神泪眼低。
利刃决然切素腕,玫瑰染血正七夕。
扶摇缥缈青云上,碧落寻郎何路直。
欲解迷津问天使,我哥新到可相识。
天仙遥指人寰处,迷途当返切莫迟。
彷徨疑惑举无措,踏破浮云忽若失。
生还
再说民众葬英贤,大墓深掘倚北山。
面向平湖波潋滟,古松苍劲似星环。
揩血抚衣细入殓,行行仍旧成军团。
神兵犹醉卧沙场,痛饮执戈战九泉。
忽见谢团息尚在,游离两界阴阳间。
身中五枪无致命,遍体鳞伤皮肉翻。
郎中灌以还魂散,再用祖传续命丹。
清洗敷施金创药,送医百里命高悬。
军医急救施仁术,魂返三旬日夜眠。
回苏数月不能语,得语康复又半年。
星驰归队重出战,旧部幸存仅数员。
决意投躯身未死,九三胜利举国欢。
挥泪一别两千里,相思难尽三千天。
兵戈阻断送书使,独望大江逆驶帆。
离散八年遥相恋,八年千里共婵娟。
功成身退回家转,盼此佳期眼欲穿。
提笔疾书家珍妹,欢言畅语喜连篇。
比翼双飞指日待,连理两枝近在前。
秋红漫卷轻车后,浊浪橙波东下船。
西风顺水千山过,万里朝晖照我还。
寻觅
人逢喜事精神爽,挺胸阔步气昂昂。
昔日遂园举目望,门庭易主意遑遑。
问之故主迁何往,新主摇头落叶黄。
再问四邻周围住,四邻俱是不知详。
寻遍亲朋与好友,一说迁移大后方。
又云落户住香港,三曰远渡过重洋。
众说纷纭莫一是,谢郎四顾苦难当。
登报寻人复坐等,故人未见叩门房。
奔波港澳滇黔蜀,辗转历时一年长。
相寻华夏不曾遇,远行渡海赴异邦。
邮轮破浪向西航,碧水蓝天心怆凉。
风吹不散千般虑,海阔难容寸断肠。
先抵岛国英吉利,未能遂愿雪加霜。
再行西渡去北美,加美寻她日夜忙。
水转路回三万里,故乡踏遍寻他乡。
他乡故乡无觅处,进退维谷两渺茫。
一筹莫展问清风,清风摇柳更彷徨。
无奈何再问浮云,浮云蔽日更悲伤。
长吁仰首向皇天,皇天不应负红芳。
短叹低头朝后土,后土不灵误谢郎。
沉沦
渺渺云天四海外,呼她声远去不归。
茫茫人海五洲内,寻她百转复千回。
走遍天涯与海角,电话电报鸿雁飞。
珍妹萍踪寻无迹,此心绝望已成灰。
霜打花残黄叶落,云暗月残天色黑。
晨星寥落夜难寐,七尺男儿热泪挥。
欢喜无人能共醉,哀恸无人可同悲。
桃花流水人何在,回溯往昔不可追。
撕心裂肺青肠悔,此世此情将寄谁。
生命犹存心余烬,英姿铁骨尽消颓。
镜花倩影幻双眼,疑是故人下翠微。
水月足音鸣两耳,故人又似每相随。
风摇柳影千枝动,珍妹乘风出玉闺。
杨柳庭前重得见。亦真亦幻两依偎。
又盼故人入夜梦,梦境似是而又非。
莺语幽幽渐觉远,梦醒失意泪双垂。
谢郎几度沉沦后,北美求学欲作为。
学业完成专物理,研发民用反应堆。
美东小镇湖边住,独居向西落日晖。
努力钻研欲忘我,不忘珍妹锁心扉。
痴情
珍妹当年身未死,呼医急救气魂还。
似从天上飘摇落,直下新冢花案前。
白发险些送黑发,扶哭慈母泪涟涟。
双亲决意离故地,赴美远迁小镇偏。
新境难消旧爱恋,无言独坐红泪弹。
暮去朝来思往事,孤灯默读旧书函。
情深梦沉不能醒,日暖风和也摧残。
冷冷清清凄惨惨,伤悲憔悴泪新干。
父母相劝交新友,各界精英多美男。
安排策划亲运作,但愿姻缘一线牵。
谈天说地摆家宴,池畔春风奏管弦。
水边赏月中秋晚,红叶逐流菊色鲜。
中西男士连翩翩,芳容一睹魂魄散。
献花求爱意绵绵,无奈芳心非所愿。
婉拒帅哥巧周旋,且待海枯与石烂。
春花秋叶枉循环。姻缘消尽终无憾。
心中有爱心中满,唯恋故情爱火燃。
誓心不嫁不相许,袅袅婷婷在青天。
离家就读商学院,学成创业始艰难。
经营图书文化业,文商两界皆逢源。
病老
流逝光阴飞似箭,星移斗转五十年。
谢郎珍妹双双老,体弱颜衰鬓发斑。
唯有两情终不变,魂牵梦绕总翻澜。
夕阳落照霞光晚,不尽相思在两边。
家珍偶感身微恙,确诊乳癌是病源。
坚拒神医施手术,会郎完肤下黄泉。
扶病重温昨日梦,梦游月下倚阑干。
荷亭垂柳柳遮处,子夜星繁缀满天。
细语温声犹在耳,宛如谢郎与笑言。
长堤翠绿春风暖,似觉谢郎与比肩。
梦复一梦复梦幻,追梦沉沉坠九渊。
恍惚谢郎在故地,待她归去续姻缘。
决计重游回乡转,身重心轻胸豁然。
故国道远时不待,来日无多赶生前。
谢郎年暮思珍妹,伤感心灰慨万千。
欲写相思泪化墨,心潮汹涌铸章篇。
弯弯新月星星闪,条条垂柳叶叶鲜。
线线交织点点结,款款柔声句句甜。
络络情丝纤纤缕,指指相扣环环连。
深深情意日日长,朝朝爱火暮暮燃。
寂寂孤影长长夜,凄凄别离遥遥远。
浩浩四海空空也,泱泱五洲寥寥欢。
字字入骨行行泪,段段泣血页页染。
情深似海道不尽,万语千言书不完。
日日所思夜夜梦,梦中珍妹语喃喃。
有约旧地终相会,猛醒当决回故园。
重逢
回乡重踏故山河,旧貌新颜看几多。
过半知交已零落,遂园不在感伤何。
清溪杨柳仍依旧,今夜星辰依如昨。
物是人非悲恻恻,秋风秋瑟剪秋荷。
半世悠悠魂梦渺,两相脉脉心同搏。
孤鸿处处堪惆怅,寡雁时时无解脱。
别恨离愁知多少,相思泪与血相和。
佳期芳岁两相违,惟爱依然在心窝。
重返当年柳遮处,家珍心痛如刀割。
触景思人人不在,此情更与谁人说。
重返当年柳遮处,谢郎心涌万重波。
寻她半世尚无果,万里风尘历坎坷。
重返当年送君路,自恨未随君远涉。
若是当年随君去,哪有凄凉我独活。
重返当年从军路,但恨东邻起兵戈。
假使当年姻缘满,何来半世空飘泊。
送君路兮从军路,流年似水已蹉跎。
蓦见夕阳正坠落,霞光四溅相喷薄。
夕霞光映一老者,步履犹健上高坡。
形似当年谢公子,出征披挂上战车。
夕霞光映一老妇,雍容高贵裹绮罗。
看似当年沈家妹,出征路上送情哥。
两人亦步亦趋近,四眸对视细斟酌。
不期又期忽相遇,茫然疑似堕南柯。
梦成真在离别地,悲喜交集泪滂沱。
今日相逢不恨晚,长哭短泣皆欢歌。
神差鬼使阴阳错,咫尺天涯两障隔。
年少风华情注定,五十年后作天合。
婚礼
飘零半世两失散,从此不离两相从。
莫道夕阳秋瑟重,夕阳暮岁更香浓。
执手双双回北美,温馨浪漫两心同。
衰年病重治无药,但有深情千万重。
白色婚纱掩病体,淡妆浓抹遮病容。
风管琴声伴病步,病颜因喜泛嫣红。
喜庆庄严宾客满,鲜花雅艳郁秾秾。
亲朋默愿人长久,歌乐悠扬曲始终。
牧师频问声声促,珍妹应答倚谢翁。
有情最终成眷属,如愿以偿在美东。
幸福微笑一瞬定,美好永留郎心胸。
待到婚礼圆满时,珍妹永眠郎怀中。
流水落花雨蒙蒙,家珍无憾去匆匆。
哀哀不尽生者泪,依依不舍向苍穹。
依山傍水起青冢,玫瑰在前后梧桐。
旁有空穴虚以待,谢郎流连春至冬。
卿离我日渐行远,徘徊怅望对虚空。
我见卿时渐行近,两魂可待永交融。
有道凡人生有限,谁知此爱永无穷。
茫茫两界遥相望,此爱阴阳两相通。
这正是:
少小钟情爱自由,国危赴难恨离愁。
战时误报君身死,妹欲追郎泪血流。
海角天涯寻妹苦,相思相恋五十秋。
故园病老终相聚,命殒婚纱爱不休。